春夏秋冬 - 分卷阅读75
这是一只左手,画的要相对粗糙简略一些,但是在关节处的细节却很明显。
那些细节一起表现出了一个动作——紧紧握着那只好看的右手。
杨思远停下笔,苦笑一声,想不到自己再画画会是画这个。
当时如果让李遇安蜷起手来就好了,那样的话,这两只手就能相握了。不会像现在一样,只是他的手单方面地握着。
……
高三的日子如同车轮一样每天在他们身上碾压,尤其是在一模之后,为了冲刺高考,学校简直疯了一样给他们安排课程。
从高三下半学期开始,他们的课表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周三周四模拟考试,周五周六评卷,周日整理,周一周二复习。然后再开始周三周四的考试,如此循环往复,将他们的整个生活节奏与考试融为一体。一开始的时候学生们都不适应这样密集的考试安排,动不动就紧张,结果过了还没两个月后,大家就都麻木了。
这倒是应了老师的心意——这样安排,本来就是要消除学生们对考试的紧张感。
当然了,这也是有很大的弊端的。
太累了,让人身心俱疲。
杨思远之前要么是失眠,要么是做噩梦。现在好了,一天考到晚,就等着晚上能够用好睡眠来恢复精神呢,结果还硬是睡不着,更平添了许多疲惫。晚上睡不着,白天就不清醒,不清醒的话就不能集中精力做题,做不好题就会剩好多作业留到晚上加班,一加班就又累了起来。这样一圈绕到头,绕来绕去,像个死循环一样侵蚀着他的神经。
也不知道这样过了多少天,当就快要二模的时候,杨思远晕在了卫生间里。
那天晚自习培优室里只有他一个人,写了几张卷子后就感觉脑子嗡嗡的,还觉得一阵恶心,喝了些水也不见好,呕吐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
他估摸着是自己太累了,便想起身去洗手间洗个脸清醒一下。
当时已经快要上课,卫生间里已经没人了,他抹了两把脸,撑着水池深呼吸。
好想吐……不行……
胃里一阵阵翻滚,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搅动,他最终实在忍不住,扒着角落里那个老旧的水池边缘疯狂呕吐。食物、胃液、胆汁混合在一起,发出难闻的气味。
呕吐令他青筋暴露、面色通红,眼眶里也挤出了眼泪,他感觉自己简直要把内脏都要吐出来了。
吐到最后变成了浑身发抖的干呕,他已经什么都吐不出来了,但恶心的感觉却并没有消失。
这就结束了吧……结束了……
他打开水龙头,漱了漱口,然后按着胸口,一下一下深呼吸,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然而猛然间,一阵无比强烈的恶心感袭来,他被逼得再次干呕,只是这一次的作用比刚刚的大太多。他眼前突然一片黑,然后失去了意识,倒在了水池边。
水龙头还开着,哗哗地流水。而水池的管道好像哪里漏了,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一点点渗出来,很快整个地面便被淹没。
杨思远恢复意识的时候,感觉浑身都是冰冷的。
他四肢僵住,动不了,只能睁开眼睛。
稍微感受了一下,好像双腿都被泡在了水里。
自己晕了多久?现在是什么时间?有人发现过他吗?
微弱意识里,他只感觉到一阵绝望和无助。
我不会死在这里吧?
如果一晚上都在这里的话……搞不好真的会死呢?
死……自己好像从来没想过死……
他开始胡思乱想起来,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就在他又要失去意识的时候,下课铃响了。然后许多脚步声传来,最后他听见有人喊了一句“有人晕了!”
这之后,他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知道多少天的失眠之后,他终于沉沉地睡了一觉。
醒来时是个傍晚,屋里关着灯,拉着窗帘,一片昏暗。有声音从厨房里传来,像是有人在做饭。
“唔……”他浑身都是麻的,根本没力气,动一下就会摔回去。
“妈……”他虚弱地叫道。
陈立玫听见声音便马上从厨房过来,坐在他床边,满脸的担忧终于退了下去。
“可算醒了。”她摸摸杨思远蜡黄的脸,长舒一口气。
“今天……我睡了多久啊?”他一抬手,看见手上贴着的医用胶带,问道。
陈立玫叹了口气,说:“睡了一天了。你同学发现你的,我让刘叔给你看了,没什么,说可能是吐得太狠,压迫到血管了。回来还发着烧……现在退烧了,没事了。”
杨思远听着她轻柔的声音,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厨房里给你熬着粥呢,正好醒了,等会吃一点。我先去看着,你再躺会儿。”陈立玫说,然后给他掖了掖被角便又回到了厨房里。
杨思远望着天花板,居然觉得有些不真实。
她好久没有这样温柔地关心过他了。
父母与孩子的矛盾关系可能就在这里吧,冲突与关爱并存,爱与恨交织在一起折磨着,就是不肯让双方干脆地、平和地将内心所想表达出来。
真是畸形啊。杨思远想。
粥很快熟了,陈立玫将粥递给他,发愁地问道:“身体不是挺好的吗……怎么突然就这样了?是不是太累了?”
粥很香,但也或许是因为他太饿了而产生的错觉。
“嗯……这阵子失眠有点厉害。”他说。
“怎么还失眠了?以前没有的啊?”陈立玫问。
杨思远摇摇头,说了一句“不知道”。
半晌后,陈立玫突然说:“我听刘叔说过那个安神补脑液不错的,回头你去学校的时候带上两盒,睡觉前喝一瓶,看看能不能有点帮助?”
粥很快喝完了,杨思远身上终于有了点力气。他点点头,答应了一句。
他在家休息了三天,每天都如同一具走尸。
返校那天,他听话地去学校买了一盒安神补脑液,当天晚上喝了之后确实觉得平静了些,虽然对失眠帮助不是特别大,还是会很晚才能入睡,但好歹现在能睡着了,比之前情况还是好了不少。
主任们知道他的事之后,轮番与他谈话,柔声细语地安慰他,要他一定要放松,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杨思远愣愣地听着,觉得有点可笑。
他学习压力真的不大,但他的压力来自哪里又说不清。
不全是李遇安,还有其他的……
那些本就存在却被他忽视了十几年的东西,它们从这个冬天开始慢慢苏醒,从记忆的角落里跑出来,跑到杨思远眼前,逼得他认清一些事实。
当一个本来觉得自己还算幸福的人突然发现原来自己过得也是如此糟糕时,那他那颗未经锤炼的心脏能承受多少压力呢?
这是个未知数,因为杨思远现在仍在被压迫的过程中。
那时他常常会想,李遇安是不是从小就知道自己并不幸福?
一个小孩子,天生憧憬着美好,却要接受自己不幸福的事实,这会对他造成多大的伤害?
这样的伤害,是不是永远都无法再弥补了?
答案在李遇安心中。
……
五月份,书店店长带着他们这些店员出去旅游。景点并不是很远,也就适合周末短途旅行散散心罢了,但大家还是玩得很开心。
晚上他们要野餐,架了一口锅,要煮些东西吃。
李遇安不太能和他们玩到一起,就在他们打闹的时候默默做饭,结果等到他做了好几个菜了,那群人还在玩。
无奈下,他只好承包了一桌子菜。
众人玩累了,便围着坐下来享用大餐。
李遇安的手艺当然是相当好,同事们一边吃一边夸他,可能是氛围轻松的原因,他们的话也多了起来。一开始还只是夸夸做饭好吃,到后来便开始夸他做事认真、低调善良、外冷内热什么的,尤其是岑欢,还用了好多例子来力证。
本来一个人被夸奖的话应该是高兴的,哪怕表面表现地谦虚,内心也应该是非常得意的,但李遇安不是,李遇安只觉得不安。
不是的,你们说的不对。
我不是这样的。
我一点也不好,我没有优点的,我烂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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